《台北人》读书笔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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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台北人》读书笔记

  每读完《台北人》的一个章节,总觉得自己还在一个虚实混沌的世界里徜徉。白先勇先生的笔下,尽是实实在在的人和事,布满了历史的枪眼与弹痕,却又天衣无缝地,把一切深藏于个体的细微情感之中,这种情感朦朦胧胧,却有如强大的念力一般直击你的心魄,让你体会到强烈的怨念、悲哀,更确切地说,是无处是归宿的沉痛的虚无。

  《永远的尹雪艳》一篇里,描绘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台北社会里流亡台湾的大陆人的众生相。他们大多已经落魄,或赋闲,或忙于生计,早已失却了曾经的荣光。他们把尹公馆当世外桃源,拿打牌搓麻将消磨时间,或许只有这种虚无的方式才能让他们摆脱现实中的不满与失落,重返当年,享受那份恣意的快感。然而一切终究是虚幻,他们把回忆当作现实,把现实做虚幻,就只能在岁月流逝中停滞不前,他们的回忆只能留在逃亡台湾以前,他们的人生在离开大陆的那一刻已经终结。

  这一篇尤为突出的两个人物,其一当然是尹雪梅。在历来的各家评说中,普遍把她作为一个象征性的人物,因为她身上的神秘气息实在太过厚重。她“总也不老”,“八字带着重煞”,在徐壮图的葬礼上款款而来,轻盈盈地离去,这些违背常理与世俗人情的表现,使人很难相信现实中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存在。不仅如此,她还清高的可怕。她一直保持着“她自己的拍子”,“她的均衡”,会像个“女祭司”一样在牌局间游荡,她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保持着存在感,谁也不多,谁也不少。她仿佛早已占据了灵魂的制高点,每个人都朝她仰望,谁也触及不到她,打扰不了她,而在她眼中,世人皆等,没有谁是特殊的,重要的;她也能温柔地接纳每一个新人进入她的世界,并让其沉浸其中,无法自拔。我想,尹雪梅代表的,就是那些大陆人对大陆时光的留恋与回忆。他们亲近尹雪梅,就是因为对曾近的荣光存有不舍,不肯失去;然而谁也无法回到过去,就如同没有人能真正拥有尹雪梅一样。

  另一个突出的人物,我选择徐壮图。他与这一篇里的众生相有许多不同。他年轻,所以大陆的印记不如其他人明显;他有为,所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前途迷茫,无所追究。然而,他却和其他被尹雪梅吸引的人一样,沉浸在虚无,甚而最后死于非命。或许,这就是吴家阿婆口中的“妖孽”,在新时代里,旧时代的遗风便是妖孽。它有巨大的魔力,将你生生拉入昏暗,拽出现实。反过来讲,也正是这种虚无的作风,让那些大陆人落得流亡他乡的下场。徐壮国并非像其他人那样把这种生活当回忆,他只是像当年的那些人那样,不小心踏入这块禁地,便再难逃脱。 总的来说,《永远的尹雪梅》这一篇,描述的是一个大笼子,关进这个笼子里的人,就不能也不想再出来了,这可以说,是那些人所组成的一个小社会的悲哀。

  《一把青》这一篇,相比起来,切入点就小了很多。它描述的,是一个个体的悲哀。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,阴差阳错地嫁给一个飞行员,婚后不久就不得不分离,经过漫长的等待,换来的却是丈夫的死讯。这份苦痛,一直延续到她离开大陆,在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,依然是她心中无法越过的坎。她接受了这份苦痛,也情愿被它桎梏一生。她把自己锁在一个小笼子里,这笼子里只有她是活的,或许,还有她死去的丈夫,还有她死去的许多感情,许多牵挂,许多向往。

  这一篇里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情节,就是最后小顾失事后朱青的反应,或者说,是没有反应。我想她是真的想和小顾相好,连旁人都能看得出来的眉来眼去的温情,我不认为是作假。然而小顾失事后,她也只是像一个普通朋友那样为他难过,为他料理后事。是她麻木了吗?也不会,她依旧保持着正常的节奏在生活,她的表现,与平日无异。然而,表现归表现,她的内心不会没有波澜。她不可能忘记,当年丈夫的死讯带给她的苦痛与绝望,并且这种绝望,已经成为了她的标记。她一直裹挟着这份绝望的回忆在过活,也因此,她不会再受到当年那样的刺激。我们很难想象,一个时刻保持着绝望与清醒的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一生的。她用搓麻将的方式磨灭掉的,是对未来生活的一切憧憬。她只会不断地怀念曾经的美好时光,怀念故人,更怀念曾经的自己,曾经无所桎梏的自己。而如今,她只能在自己的小笼子里,孤独地安慰自己。

  或许有人觉得,《台北人》的文风过于沉重而悲伤,意旨也不明确,并不能真正意义上的给人启发;它只是描述一种绝望的状态,却并未给出走出绝望的途径。但有时,描述一段历史比起剖析解读,要更显得深邃有力。作者在书中描写的那种悲伤,那种虚无,那种绝望,只有放在真实的历史环境中才有张力,那段历史,终究要随历史的大流离我们而去。白先勇先生最令我敬佩的地方在于,他不是简简单单地记录那段历史的人和事,更是记录下一种状态,一种氛围,一种心境。读完他的小说,你或许记不得情节,甚至记不住人名,但你会真真切切地觉得,你读过那段历史。这些,或许也是文学区别于纪录片的可贵之处与无可替代的价值。只有真正读懂了一段历史,才能真正形成自己的思考,自己寻找历史与当今的交汇线,这也是读者的责任。

  《台北人》不仅是一部小说集,更是一段气息独特的历史。很多人把它同《红楼梦》媲美。我想,只有这样的作品,才能真正地发人深省,让我们体会到时代发展的价值与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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